念
念
1
恰是春。
书院里的杏花开得极好，萧景琰看着探到案几旁的那枝，终究是没忍住，趁着夫子一个转身，指尖便多了一个粉白透明的半开骨朵。他瞪圆眼睛研究中蕊，被身后的人一拍，吓了一跳。
”干什么呢景琰？“
都是正好的年纪，少年的勃发气质丝毫无法遮蔽，鲜活的像初春融了雪的河奔流而来。他一滞，拈花的手便不听指挥的送了出去。指尖微红花瓣微颤，在那人眼里便成了绝色，嘴角的笑意明显到无处收敛。萧景琰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手被人肆无忌惮的盯着瞧，好在他也没工夫注意这些细节。他强压住因为紧张产生的喉头颤动，半响才调整了声音开口：
‘给你的，你好生收着，漂亮着呢。”
话音刚落他就在心里恼了，完全是在恼自己，怎么说了这么蠢的话。一朵摘下来的要开不开的杏花，怕是都坚持不到晌午就彻底死透了。他还煞有介事的的往外送，罗里吧嗦一大堆，这肯定是要被嘲笑的。
少年接过花，手指无意识蹭过他的指尖，萧景琰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。他不知道之前的紧张从何而来，也不明晓现在的激动要引到哪去。这指尖上一点点体温余热，却像是在他心里燃起了漫天火光。
那一刻，他觉得自己之前真的是很孤独。
祁王得陛下欢心，他又深受祁王兄的宠爱，加之皇子身份，年少轻狂，虽并不看重这高人一等的身份，但多少端着贵胄的架子。在书院读了两年的书，可连其他同窗姓甚名谁都鲜少知晓。他仰慕祁王兄，便一心以他为楷模，想着的都是如何有一天能成为与王兄比肩的人。他本就疏于交际，这样一来就更不关心其他，在人前冷漠都成了习惯。学堂里又多是名门之后，个个在家里娇生惯养惯了的，他光是看着都觉得不舒服，更不用说主动攀谈了。起初他还敷衍几句让自己显得好相处些，后来连单纯的应付都觉得是负担，索性就摆出一副冷脸来，落得个清净。一时间他在学堂里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他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小皇子把“生人勿进”几个大字都写在脸上了，可就有人不识趣，三天两头来烦他。今天是母亲亲手做的榛子酥，明日又是巷口只此一家的绿豆糕。而且每次的理由都是恰恰好多一块吃不完，扔掉可惜不如拿来喂你。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萧景琰自然是想拔剑的，可是夫子有规定：不准带兵器来读书。所以祁王兄送的那份可吹丝断泥的礼物正安稳的挂在卧房的墙上呢，倒是便宜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小混蛋。正想着，那人居然凑上来就着他的手一口咬走小半块绿豆糕。萧景琰被吓了一跳，却碍于教养不好表现明显，一低头微微翻出个眼白。可那人自然是看不见的，以为他面皮薄不好意思，自作主张拉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喂给小王爷：
“趁热吃了吧。你在整个京都都找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。”
他又气又惊，想骂嘴里又被塞了东西，只好眼睛瞪得滚圆开始咀嚼。看在对面那人眼里实在是可爱的打紧，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狮子。他拍背帮他顺顺气，自然而然的就靠在耳边跟他说话：
“诶，你别光顾着吃啊，要记得我的名字，我叫林殊，你叫我小殊就好了！”
他当时想说你叫什么与我何干。可看着少年仿佛揉了星光进去的眼神，最终只是点点头，什么也没说。
“景琰！你又想什么呢！”林殊见他慌神一把勾过他摇一摇，“你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小姐了呀?”
他都到了开府建衙的年纪，林殊虚长他几岁，没想到说话还是这么没正形。他玩笑般瞪一眼，那边的人却越发来了兴致。
“莫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吧？我们景琰真是长大了，刚建王府就要找个王妃了？”
声音不大不小，引得霓凰和穆青都往这边张望，霓凰似笑非笑明显是在看好戏。景琰脸都要涨红，低着声音喝止那说话不加思虑的人“你别再胡说了。”
“好了好了，我知道了……我才不让我们景琰娶王妃呢，我以后还要去你王府玩呢，有个王妃多不方便。她多半是要黏着你的，你又不会处理这些事，到时候和你打架都打不痛快，想想都觉得扫兴。”萧景琰看他这副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的模样控制不住一笑。“胡说八道，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……”话还没说完自己都憋不住笑，“行了，叫上霓凰一起去用晚膳吧。”
2.
靖王府。
兵器声远远传来的时候林殊就醒了，他心中隐隐不安，便披上外衣想去看看，没想到一开门正好撞上准备敲门进来的萧景琰。
“景琰，这是怎么了？”
奇怪的是萧景琰也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，他站定在门口，任凭月光在大氅周围晕出朦胧一圈光影来。
“景琰？”
“跟我走。快走。”他定定看了他许久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，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就朝屋后的小花园奔去。
他被他扯着跑了半条命，最终在王府的后墙边停了下来。“究竟怎么回事？”他这才有机会把外衣穿好，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。
“没空解释了。小殊，从这出去，一直往东市跑，那里有人会接你出去。记住了吗？”
林殊心里的疑问当然是有的，可看着萧景琰如此急切的语气就全然憋在了心里，身后的兵器声越来越近，他点点头算是告别。
他听见萧景琰的一句保重，轻的像是一声叹息，又像是景琰眼中那薄薄的雾气。那时他还不理解什么叫难相见。
=未完不续=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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